【跨越障碍】独脚硬撑残苦人生 流产14次 是命还是咒？
今年64岁的哥蒂普（Gurdeep Kaur）一生经历坎坷，比书中的故事更加传奇。她在27岁那年，因为家族遗传糖尿病没有得到妥善治疗，最后不得不进行左脚截肢手术；婚后，经历14次流产，膝下无子；10年前，患有小儿麻痹症的丈夫不幸去世，剩下她独自一人生活。丈夫去世后，又不幸患上肺痨。“我没有抽菸，没有喝酒，家族也没有病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得到肺痨。”因为没有及早发现，导致身体内许多器官已经损坏，包括心脏肿大，近期更因为肾病，一星期需要洗肾3次。
她原本是在颈部插入暂时性的双腔导管进行洗肾，后来因为需要长期洗肾，需要一条粗大的血管打针，所以被医生安排在下个月进行静脉廔管手术。这项手术是将靠近手腕的静脉缝在动脉上形成通道，让静脉血流变多，静脉会变粗变大条，让洗肾时能够顺利的打上两针；一针将血流入洗肾机、另一针将干净的血从机器流回身体。
哥蒂普一生凄苦，但她独脚撑着，不想怨天怨地。
最大娱乐躺着睡觉
不过无论说到生活多艰苦，自己的命运多么坎坷，她始终没有流泪，也不怨天尤人，因为她认为，这就是自己的命运。“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放弃，神（上天）都没有放弃我，我怎么可以放弃自己。”行动不便的她，每相隔一天都会独自骑三轮摩多出门洗肾、复诊等等。面对洗肾常会伴随头痛、恶心、呕吐、血压上升或下降等不适症状，她说：“倘若真的不舒服，就留在洗肾中心休息一下才回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即便遇上雨天，她也是穿上一件雨衣就出门，坚强的个性让人敬佩。
哥蒂普独脚撑起自己的生活，坚强的心境让人敬佩。
她续说，失去左脚超过35年，基本上已经适应独脚生活，而且她没有使用轮椅，而是用拐杖。“只是即将接受静脉廔管手术，到时就会在手腕上插入导管，使用拐杖就会非常不方便。”不过对历经大风雨的她而言，这考验犹如小菜一碟，根本微不足道。
她自己骑三轮摩多去洗肾，无畏风雨。
哥蒂普不说，其实看不出她体弱多病，因为她说话时中气十足，而且脸色好看。“有很多人都说我的嗓门很大。”不过当记者问道，身体会有什么不舒服的吗？“其实没什么，但人经常很累，应该是洗肾副作用。”她笑说，自己现在最大的娱乐就是躺在床上睡觉。“我是可以一整天躺在床上的人。”
访问期间，她一直都是面带微笑，期间说到趣事还会放声大笑，然而当说起她逝去已久的丈夫时，坚强许久的她终究还是也忍不住眼泪。“他是我生活里最大的依靠，失去他，我犹如失去了全世界。”
说起身体受的苦，她说没什么大不了，唯独说到亡夫，她难忍撕心痛。
家婆长期虐待她
她在27岁那年嫁给年长自己一岁的老公。“虽然他行动不便，但他很疼惜我。”
她回忆说道，婚后，夫家一直看不起她，家婆甚至长期虐待她。在印度风俗里，结婚是要女方准备一大笔钱、嫁妆作为彩礼送给男方，送的礼越多，女方在夫家的地位就越高。
“我结婚的时候，婆婆要求我交出我身上的金饰，但我不愿意。”她指，或许这就是导火线，让彼此的关系破裂。“我是觉得，这些都是我辛苦赚钱买的，为什么要交出来呢？”
她对于印度的封建风俗无法理解，“婆家一直觉得我高攀不上她的儿子，但她儿子也是身障，为什么要瞧不起我呢？”
在屋内活动时，她就依靠这样的‘轮椅’。
不过她坦言，婆家的家境比自己的出身稍稍来得好一点。哥蒂普出生于贫穷家庭，拥有8个兄弟姊妹，自己排名第三，爸爸从事保安人员工作，妈妈则是家庭主妇。“婚前，我做过很多工作，包括清洁工、工厂工等等；婚后，老公不让我工作。”她说，老公中风之前是从事政府机构工作，收入其实也不高。“因为收入不高，无法负担搬出去，所以我们婚后是和婆婆、公公一起住。”
入住婆家是哥蒂普恶梦的开始，根据她说，婆婆经常会鞭打她，甚至不给她温饱。“记得有一次，我饿的飢肠辘辘，但婆婆就是不给我吃饭，只把饭菜留给儿子。老公下班回家，我不敢和老公投诉，担心老公难做人。我知道，他一向很孝顺。”
不过老公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妥，问道：“妳吃饱了吗？”面对老公的询问，她选择逃避。“他过后强迫我坐在饭桌上陪他吃饭，然后分了一半的薄煎饼给我。”
如果说老天对哥蒂普还有眷顾，那就是赐她一个疼爱她的丈夫。
这时的她突然眼泛泪光说：“一个男人愿意把他一半的饭菜和我分享，你叫我如何在他中风的时候，舍弃他？”她说，因为自小兄弟姐妹多，父亲忙工作，母亲也无暇把每个孩子照顾得无微不至，所以鲜少会感受到爱。“我从老公身上得到所谓的爱，可惜的是，这份爱仅维持了很短的时间。”
身障者照顾中风者
她的丈夫是在2005年中风，直到2012年才去世。“他卧床7年，我就照顾了他7年。”一个身障者照顾一个中风者，听似是‘不可能的任务’，但哥蒂普却坚持了7年。
身障的她一向独立，甚至可以照顾中风的丈夫。
“我一点也不觉得累，而且我很享受和他一起玩、一起生活的时间。即便他的四肢无法行动，但他一个眼色，我就知道他要什么！”
她回忆说道，自己最喜欢攀到老公的肩膀，然后把他当成马来骑。“我最大的娱乐就是和他玩，因为他每次都会被我逗的哈哈大笑。我很想念老公的笑声……”老公一串止不住的魔性笑声，很是疗癒。
婚后，她的生活重心都是老公，老公是她精神上的支柱，所以当支柱在2012年倒下时，哥蒂普说：“我其实也倒下了。”
她续说，他离开后，才发现自己真的很累，病痛也随即慢慢浮现出来。“以前我照顾老公的同时，还可以把家中环境打扫的非常干净，甚至爬高爬低都不是问题。”但自开始洗肾后，她说人开始变的很累，很多器官也开始坏掉了。不过依记者现场所见，哥蒂普居家环境其实是相当干净、整齐，只是她说：“以前我家地板是白色的，因为我会一块一块用刷子刷，但现在开始泛黄了。”
虽然她的性格开朗，但身体的折磨还是挺累人。
怀疑有人作祟14胎保不住
采访当天，只见哥蒂普和姐姐在屋内。哥蒂普说：“姐姐住在八打灵，不时会前来探访我，或小住几天陪陪我。”
哥蒂普经历14次流产，她说，其中两次胎儿更已经成型，超过5个月，但最后还是胎死腹中。起初她的说法是因为家族遗传糖尿病而导致身体虚弱，让胎儿一而再再而三滑掉，然而当访问接近结束前，她开始敞开心房，然后说道：“我觉得是我婆婆下我降头，她不想我有下一代，所以我的孩子才会每个都保不住。”她续说，老公还在世之前，婆婆经常会以威胁口吻要老公和她离婚，但老公不愿意，甚至为了她，搬离家里。
流产14次，她也不想领养孩子，宁愿自己照顾自己。
她说，虽然婆婆和老公不至于闹翻，但婆婆心中已有疙瘩。“老公当时病危，医生问要不要拔喉，婆婆一口就答应了。”哥蒂普说，自己当时在病房外喊得撕心裂肺、哭得死去活来，但婆婆还是坚持要拔喉。
“老公离开后，家里理应是不可以做红事，但他的侄儿们并没有理会，婚宴如期举办。”她说，婆婆现在还在人世，但她基本上与婆家已经断绝来往。“不是我不喜欢他们，是他们不欢迎我。”
组屋社区传送温暖
虽然她有8位兄弟姐妹，也有一群侄儿侄女，但她说：“尽可能都不要麻烦到别人，大家都是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不可能长期照顾我。”她坦言，老公在世前，曾经提议过领养孩子，但她始终觉得不是自己亲生的，感觉怪怪的。
她不想麻烦别人，一向生活独立。
问她有后悔吗？因为如果当初有领养孩子，或许现在就有一个人可以作伴，或是照顾自己。“也有可能是我需要照顾他咧？很多事情是预测不到的，所以不要想那么多，好好过活就好。”
不过她指，目前所居住的社区是廉价组屋，可是小日子里还是转递着温暖的，附近邻居会不时给她送食物或给予支援，因为目前的她无法工作，每月仅能靠丈夫社会保险组织 (SOCSO)赔偿的每月450令吉以及福利部的350令吉维持生活。
“人间还是有爱的。”她更是非常感激组屋管理人陈蝶一直以来的帮忙，包括帮忙申请援助等等，让她在黑暗人生当中看到一丝光明。
一生挫折不断，但我在哥蒂普身上看到了坚韧的特质，也许她的老公，短暂的爱却给了她一生的力量，让她不忍埋怨命运，毕竟，她被爱过。
拿督廖润强：教育翻转贫穷
这次的采访是在马华蒲种区会（沙登）区会主席拿督廖润强和史里肯邦安大学岭西瓜阁管理层负责人陈碟安排之下促成。“只要亲身走进社区，便会发现很多弱势群体，其中包括贫穷家庭。”拿督廖润强说，社会上生活充裕丰衣足食的家庭很多，但生活在暗角垂泪的家庭也不少，他们的遭遇及不平的对待不应该被忽视。他认为，贫穷家庭问题足以衍生成为社会问题，进而形成骨牌效应。
举例，贫穷家庭教育程度不高，工作收入有限，当不幸遇到健康出现状况时更是没有能力解决，甚至为照顾家人辞去工作，沦为另一个失业问题。
另外，没有足够的经济能力来支持子女的学习机会和发展空间，难以提升竞争能力，长大后亦难以向上流动，形成循环不止的跨代贫穷问题。“所以我们经常会看到贫穷家庭的孩子辍学的问题。”
同样是出生于贫穷家庭的廖润强坚信‘教育翻转贫穷’，他说，只有念好书，至少掌握好语言能力，才能找到好的工作，有稳定的薪水与不错的社交环境交际，才能找到好的对象并生儿育女，给孩子更好的教育环境，翻转贫穷。
拿督廖润强成立‘爱心团队’，积极帮助社区的贫困家庭。
这些年以来，廖润强积极利用社会资源包括成立‘爱心团队’，为有需要的人士提供援助，包括财务和物资上的帮助。“我们手上已经有一份位于沙登地区的贫穷家庭名单，当我们得到一些物资的时候便会依据名单进行分配。”他坦言，自己无法做到100%的帮忙，但希望至少可以解决他们的基本需求。
“我们始终是非营利组织，无法做到长期支援，所以我们会协助他们向福利部提出申请，至少每个月可以获得数百令吉的生活援助金。”
廖润强分享一个印象最深刻的案子，同样是来自贫穷家庭的凄惨故事，女儿遭受亲生父亲、哥哥强姦，导致精神失常。“我收到投报去到现场的时候，受害者是被铁鍊绑着脚，人神共愤！”他更表示，东窗事发后，该父亲更试图要打自己，过后被众人制止。“这家庭背景也是相当复杂，父亲是无业游民，女儿教育程度不高，也没有工作，一家人住在一间非法板屋里。”他坦言，很多社会问题的发生是源自于家庭问题，但家庭问题没有处理好，就会再衍生一层又一层的问题。
史里肯邦安大学岭西瓜阁管理层负责人陈碟为社区有需要人士申请福利部的援助。
根据陈碟说道，西瓜阁共有480个单位，其中有13个身障者，包括行动不便的哥蒂普。“面对身障者，我觉得社会大众需要背负一定的社会责任，即便无法在财务上给予援助，至少也不要投以有色眼光。”或可以发挥左邻右舍，守望相助的精神，就好像煮晚餐的时候多煮一点给他们吃。
针对上述个案，他说，会依据不同的需求做出安排，包括哥蒂普需要资金接受静脉廔管手术以及长期需要洗肾。“这个我们需要向善心人士筹款，或与相熟的洗肾中心商讨一下，是否可以以更低的价钱或免收费提供洗肾服务。”
专访：裴宣
攝影：李志利
视频/ 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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