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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过隐形门】之二:Annes 我的内心住着一个女孩

【跨过隐形门】之二:Annes 我的内心住着一个女孩

Tiger与Annes相识于古晋一间酒吧,那时候Tiger是调酒师,而Annes一开始是招待员。

“我也很想做性别重置手术,成为百分百的女人,可是手术费非常昂贵,而且手术后的保养也不便宜。”她说。

“我们共处一年以后,才发现彼此都是跨性别者。”Annes发出爽朗的笑声,她长得非常漂亮,是邻家女孩、纯净的那种美丽。她的肌肤遗传了母亲沙巴卡达山人的白皙,又继承了砂拉越伊班族父亲的深邃轮廓。

Annes的婴儿时期。她在幼儿园的时候,就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她特别喜欢男生,小学至中学期间还一度以为自己是同性恋。

与Tiger不同的地方在于,她住在城市里。在我们的刻板印象里,城市人远比乡下人开明,对跨性别者的接受度比较大,Annes的际遇会不会比Tiger来得好?

“我的父亲是一名退伍军人。”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心里马上感觉不妙。’军人’是如此强烈的阳刚意象,男性特质的终极试炼。

“幸好他已经退休了,不然我现在已经在监狱里了。”Annes一脸认真的,看大家为她担忧的神情,又调皮地说道:“没有啦,我父亲是一个好人。”

尽管如此,争取父亲的认同确实是一条无比漫长的路,而母亲,更多时候是担心她性别转换之后的人身安危与艰难人生。

她还记得向母亲出柜是在中学期间,下载了同志电影《为巴比祈祷》(Prayers for Bobby)拉着母亲一起观赏,打算透过电影让母亲知道她的性倾向。

“那时候还是探索初期,我一度以为自己是同性恋。”那是因为她打从6岁开始,就只对男生有感觉,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内心还有一个女孩的存在,也不晓得什么是’跨性别者’。

曾经对于自己的身份迷失过,甚至以为自己是同性恋。

做女人的欲望日益强烈: 偷吃母亲的避孕药

她以为自己是一个男同志,单纯喜欢男生而已,但后来又发现这样的自己依然不够完整——她喜欢长头发、穿裙子,甚至偷卖女性内衣。“而且还买错size,买得太小、太紧了!”她笑说。

为了不让母亲发现,Annes把这些东西看起来不应该属于她的东西藏在一个盒子里,等家人不在的时候,拿出来穿在身上拍照。

“我想做女人的慾望一天比一天强烈,我不喜欢自己的男性躯体,觉得那不是我自己,因此中四的时候开始,我偷吃妈妈的避孕药。”

她从网络上得知,女性避孕药是一种雌激素,吃了导致体内内分泌失调,产生男人女性的形态,出现女性的特征,如乳房会隆起、喉结消失以及皮肤变得细嫩等。

18岁那一年的Annes,已经长得非常女性化。

Annes本来就长得娇小,说话声音比较阴声细气,加上雌激素的效果,越来越像个女孩子。穿着男生校服的她,就成了校园霸凌的对象。男同学会以语言嘲笑、侮辱和骚扰她,更甚的是,上厕所的时候踹她的门。“因为我和别人不一样,我是蹲着上厕所。”

2011那一年,是Annes的梦魇,因为那一年她在大学宿舍里经历被同学非礼和企图性侵犯的可怕经历。

那一段黑暗的岁月 大学宿舍遭受同学非礼

Annes的父母希望她继续深造,鼓励她报考本地大学,她也一直想继续读书,因此申请了本地一所政府大学的旅游管理系。原本以为那是一扇梦想的大门,岂知却是一场毕生难忘的噩梦。

她原本以为大学生涯和中学一样,没想到班上清一色是男同学,而且还分派到男生宿舍。那时候的她皮肤细緻,胸部微微隆起,外在像是一个中性打扮的女子。

还记得她注册第一天,刚踏入男生宿舍房间时,同房室友很惊讶的问她:“你在这裡做什么?找你的哥哥吗?”

“不是,我住在这里。”她说。

她原本计划在校外租房,无奈的是经济状况不允许,只好暂时寄住宿舍。当时她有一个同志朋友,不过不是跨性别者。她知道这条求学之路不容易,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挑战,然而往往没想到会发生接下来的事情。

随着日子久了,男生对她感到好奇,因为男生在洗澡的时候只是围个毛巾,和大伙儿一起冲凉,而她永远都是穿着衣服进单独间冲凉房,出来的时候也穿好衣服。

Annes在就读大学期间,没有使用任何荷尔蒙药物,同时以男性穿着,当时因为长相女性化、动作行为较为阴柔,以及过去使用的荷尔蒙药物让她长出微微隆起的胸部,让她成为男生霸凌的目标。

这引起了男生的注意,他们开始挑衅她、骚扰她。“我冲凉的时候都是战战兢兢的,一直要注意厕所的屋簷上有没有男生偷看我冲凉……那是一个很疯狂的经历,我不想再经历这些事情。”

最大的噩梦,是发生在考试前一天。她下课之后回到宿舍,六个男生从她的后方攻击她。分别抓住她的手脚,连拖带拉的把她拖进他们的房间里,脱掉她的衣服,并开始脱裤子想性侵她。

她恐慌的哭泣、撕裂呐喊,整个宿舍走廊都听见了,但是没有人挺身而出来帮助她,或者阻止事情的发生。她只好用尽全力去挣扎,最终成功逃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心里非常害怕,整个人处于迷茫的状态,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经历了什么。

“这是一个非常恐怖的记忆,我相信不只是我一个人,很多跨性别者尤其男跨女都经历过。”

自己的身份,让她在成长过程中承受一定的压力、险被性侵,最后更是患上创伤后症候群。而Annes最害怕的事情是上医院,因为身份证上依然是男性,会被安排到男病房。

事件受害者:大学辅导师要她噤声

Annes不敢把事情告诉父母,加上第二日就是第一学期考试,她只能硬着头皮去考试。她不敢再住进宿舍里,可是大学距离他的家路程遥远,每天晚上搭巴士回家也让她感觉不安全,而父母也承担不起在外租房的租金。尽管那一次的考试及格了,她却在没有选择之下只能辍学。

原是开朗的Annes因为遭遇霸凌和非礼事件,让她终日郁郁寡欢。

因为她已经患上创伤后压力症候群(PTSD),那个惊悚的记忆一直向她涌来,怎么都忘不掉,她对同学甚至整个社会再也没有安全感。“最可怕的是,其中两个侵犯我的人,还是我的班上同学。”

辍学前,大学安排她见辅导师,辅导师听了她的叙述之后,却叫她保持安静不要说出去,说是如果这件事曝光的话,将会造成学校的名誉受损。

与女生相处,Annes会觉得比较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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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nes沮丧、失望到了谷底。她突然想起,开学的时候迎新周,校方安排的讲座当中,就有一堂是讲解跨性别者(LBGT)——“基本上就是污名化跨性别者,让学生有了合理的理由来歧视和攻击我们,对我们的存在造成很大的威胁。”

离开学校以后,她依然活在恐惧当中,整天紧张兮兮、草木皆兵。身上的纹身,就是那时候为了隐藏她内心巨大的痛楚和无助。

“我也尝试过自我了断,只是没有成功。”

校园里的暗黑记忆摧毁了她对社会的信任,她从此隐瞒自己的跨性别者身份,而只有大马教育文凭(SPM)的她,出来找工作不容易,只能从低做起。

工作之后,到新加坡公干的Annes。

为自己的族群站起来

这些年来,不管Annes把自己隐藏得多好,她心里始终得不到平静和安全感。

跨性别者,尤其男跨女总是成为社会攻击的对象。这其实源自于社会大众对跨性别者的刻板印象,把男跨女等同于性工作者,并且视为可以轻薄、非礼、霸凌,或是恐同者攻击的对象。

不管前途有多艰难,现在的Annes决定勇敢做自己。

“为什么是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

她决定不再沉默,当初给自己取了Annes这个名字,就是“Honest”的近音,希望可以对自己诚实坦白,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我必须分享我的故事,为我的群体发声,希望社会对我们多一点点的同理,多一点点的宽容。”她说。

像Tiger和Annes这样的跨性别者,在砂拉越只是冰山一角。砂拉越的跨性别者是如此生存的——他们安静地,与世无争地活着,希望能够当一个聚焦灯之外的隐形人。可是,无形的牆无所不在地横立在他们面前,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歧视和霸凌气息,闻得到却摸不到。

或许只有掀开层层迷雾,让大家知道他们是如何艰难地生活着,才能改变人们对跨性别者的看法。即使无法认同,至少不加入霸凌团队,把他们当作一个人来看待。

编按:对于自己曾经面对的种种,编辑部感谢受访者Annes分享自己的故事与照片。

报道/摄影:特约记者  邓雁霞

部分照片/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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