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大佬6进6出 “老婆,对不起,谢谢您,请原谅我,我爱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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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晟/55岁/建筑商/监狱老大
>从1986年半山芭监狱坐到半山芭监狱迁移、1996年双溪毛糯监狱建竣,6进6出,在监狱的日子累积起来,近乎30年,可以说“见证”了大马的监狱历史。
>最后一宗造案是持抢打枪万字票公司,犯了刑事法典第395和397两项,结伙抢劫和持枪械,被判十年牢狱和十鞭。
>6次造案里,有两次他把罪状都揽在身上,让同伴被轻控或无罪释放,只为了,“我有坐过牢不会害怕,他们不曾坐过”。
2018年5月出狱,在一个为监狱弘法募款的晚宴上,阿晟在台上对着一千多个来宾向等他20多年的太太深深的忏悔和表白:“老婆,对不起,谢谢您,请原谅我,我爱您。”
而他说这辈子最深的遗憾是母亲去世时,他没有机会见她最后一面。在监狱打电话给家人时,太太告诉他母亲刚下葬。
今年清明节是他出狱后第一次去扫墓,对着母亲的墓碑说:妈妈,我回来了。我做好人了。您安心。
他告诉我:我现在55岁才开始学做人家儿子、先生和父亲。可惜母亲已经不在了。我进去的时候,她还在的。
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岁月两茫茫,你在那头,我在这头,中间隔着多少忏悔的眼泪,迷茫了双眼。
阿晟: “我做建筑时已经参私会党的朋友,那时候还没有变坏。”
晟说他11岁前都没有见过父亲,母亲告诉他父亲去“行船”,妈妈靠割胶带大他们,他不喜欢念书,很小就想着赚钱,赚很多钱,只念到小学,就去父亲朋友的车厂当罗里学徒。
到快“出师”的时候,他却和母亲说:我不要做了,因为没有得休息,非常的辛苦。后来就换去建筑工地,也是当学徒,“那时候我们做学徒很幸苦要帮阿头买咖啡和茶水。14、15岁年龄虽小,但个子壮,从基本功夫“搅灰水”、搬砖块开始学起。每天几块钱,半个月出一次粮。遇到下雨不能开工,休息是没有工钱的。”
幸好他有学建筑,这门技术后来成为他出狱后可以维生的行业。他提起巴生Kampung java 第一期的房子是他建的。
后来他觉得建筑也赚不到什么钱。当时流行私会党,他便和私会党的朋友常往来。”我做建筑时已经参私会党的朋友,那时候还没有变坏。变坏是在八十年代的时候。”他加入私会党的原因,觉得有人保护,不用担心吃喝。就这样吃吃喝喝一段时间,就开始”工作“,”最初拿小刀都怕,后来到刀片、水果刀,西瓜刀、把冷刀,最后拿枪。“
他母亲知道没有办法改变他,就和他说你选这条路,但是你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还年轻,没有把母亲的话听进去。
我们“箍颈党”不抢antie、老人。
专抢情侣、年轻人或大过我们的男生。
80年代时候有“箍颈党”,阿晟干的就是“箍颈党”,“我们用脚车干案,逛夜市的和看戏的人为目标,几个人理应内合。你问我怕吗?怕的。怕的话就三个上,再怕就四个人上,另外的人在小巷“看水”。但是我们不抢antie、老人。专抢情侣、年轻人或大过我们的男生。有时候抢到几十块、百多块、几百块,大家分庄。“
第一次抢钱,他们叫”劏死牛”。抢了一段时候,没有伤人,没有失过手,胆子便越来越大。
21岁他在吉隆坡一家disco“看场”,有一天,外坡的”兄弟“叫他们四个人帮忙,那一次因为争地盘,大开杀戒,好像拍电影的镜头,场面火爆,对方从楼上跃下,他说当时混乱,不是你砍对方,对方就会砍你。结果混乱中,对方的有一个人给砍了17刀,失血过多死亡。
他和伙伴在302条文下(谋杀)被提控。那是1986年,他刚过21岁的生日,在半山芭监狱扣留了四年,这是一个很关键的官司,他们告诉他如果打赢就出去,打输就进去(服刑)。
他和同伴帮另外两人“顶了罪”。“四个人被提控。一个就救两个。”
你当时是心甘情愿帮的吗?你知道有可能会死刑的吗?
牴触刑事法典第302(谋杀)条文,一旦罪成,唯一刑法是死刑。
“我当时不知道。”
由于证人口供有所出入,证据不足,当场无罪释放逃过一劫。
第一次审判,最后一分钟他以为输了。结果7个陪审团投票,三票对四票,需要重审。
第二次重审,遇到同一个法官,在沙亚南高庭,当时沙亚南高庭刚启用,就审了开庭以来第一宗302的案子。
当天他选择自辯。律师提醒他要记得说过的话,不要反反复复。那是他第一次上庭。
审讯结果,由于证人口供有所出入,证据不足,“buang case”,当场无罪释放。他因而逃过一劫。
好像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出来。出狱后是1990年,他又回去做建筑,在万津遇见他的太太,拍拖恋爱结婚。
他说做了5年的“乖仔”。5年后,他又见回私会党的兄弟,瞒着太太又做了一些案,都是395/397(结伙/持械抢劫)、379(偷窃)、392条文(抢劫)有些坐18个月,有些坐32个月,有些两年。
这段期间,他进进出出监狱,也进了戒毒所,还从监毒所“偷”跑,半夜十二点翻越几座山岭跑回家见太太,干过很多的“创举”。
他第一次坐牢时在半山芭监狱,他母亲给他一张观世音菩萨的像,他很专心的每天念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聖号,他说80年代监狱的福利社还可以买到印度香,他就每天点香,一心一意的念。特别是”结案陈词“的时候。念到有一天他发现观音像怎么发光了。这一发现让他更心无二念的继续念。
最后一次失手是持枪械打抢两间万字票行,成功抢走所有的钱。
在监狱里他也打坐,他说之前有朋友教过他打坐。其实说起来,在80年代,监狱学佛人非常少,当时还没有弘法人员进去弘法。他就有因缘接触佛法,可以说还是有一些福报。
“但是我出狱后就忘记了佛法,又去干案。”
越做越大,最后一次失手是持枪械打抢两间万字票行,成功抢走所有的钱。他说,前一天,他偷了一辆van车,隔天就去干案。他说原本可以逃脱,因为开车的人不熟悉地形。追捕中,他跑进林中,在高速公路拦了一辆车子,后来半路被警方拦截,怀疑是车主通知警方,几把抢指着他,如果他有什么行动,就会开抢。在千钧一发时,他没有反抗。现在他想起来还是很庆幸他没有乱动。”差点”横死街头“他说。每每警方在围捕行动,与警方驳火被歼灭了也是平常事。
从鬼门关出来,那一次这么深刻的体验已经很够,为什么还要继续?
他说2008年在监狱里,有机会上监狱弘法的法师和郑素福老师的课,他才慢慢知道自己错在那里,以前都不知道,非常无明。
谈起母亲,他说,他最后一次见她时,母亲和他说了一句: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着你出来。
太太告诉他母亲已经过世,刚刚下葬。
他握着电话,觉得世界在那煞那粉碎。
“她本来说过年要来看我,结果没有来。以为她忙,迟一些会来。一直等待,后来有一天,想到已经一段时候没有见到母亲,便打了电话回家,太太告诉我母亲已经过世,刚刚下葬。“他握着电话,觉得世界在那煞那粉碎。他想到他这些年做过的事情,一件件一桩一粧,感觉很对不起妈妈。
天地间对我们有大恩的就是养育我们的父母。从小与父亲疏远,等他成年,父亲却在85年因为癌症离开。
他以非常的手法一直想得到财富,最后这些财富也没有在他手上,抢来的钱留在打抢的van车里。“抢到用不到。“
他说,捞偏的一定会达到目的,比如你要一千万,目标达到,你不会收手。直到有一天,你回头望。你什么都没有。“捞偏的人,今朝有酒今朝醉,因为不知道几时会横死街头没有命。”
很多人出狱后,无所适从,以为可以团圆,妻子却拿着离婚书要求离婚,好好的一个家庭因为自己的过错一手拆散了。
阿晟比较幸运,他的妻子一直默默的等待他。他给我看他的家庭照,那是他年轻的时候和太太和大儿子及二儿子的合照。他遗憾的说:“可惜没有小儿子的合照,他成长过程我都在狱中。”
“我现在才开始学做一位父亲,一位先生。可惜我的母亲已经不在了。”访问结束,送我到电梯口时,他有点失落的说。
(待续 )
采访∕摄影 : 欧芙伶
■详尽内容:第685期《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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