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人-2】不做大佬就做律师 孤独从监狱跨进法律系
44岁的陈道荣律师,人生最宝贵的时段都是在监牢里度过,前后三次入狱,在监狱的时间总共长达11年,也被鞭刑共19鞭。
陈道荣来自小康之家,爸爸本是罗里司机,后来转行在咖啡店当头手,咖啡店工作除了农历新年年初一和初二休假,其他日子都无休。少了父母陪伴的童年,让他有很多机会溜出去玩,他笑说可能是独子,妈妈都很宠他。渐渐地他变成一个难以管得住的儿子。 13岁加入私会党,也开始嗜毒,生活是昼夜颠倒,充满暴力和毒品。
第一次入狱在18岁那年,因持械抢劫、嗜毒,被判监禁少年感化院。但他在担保期间,又再惹事生非。
说起当年,他自认错得离谱!在担保期,因为一单毒品交易失败而和对方结怨,导致对方深夜放火烧他家。火灾发生的时候,他和母亲都被大门锁着困着。幸亏邻居叫了消防员,母子获救,母亲把嗜毒不省人事的他一起带离火海!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完全不理黑烟熏过,更不理母亲在火灾的伤势如何,第一时间立即要去找纵火者报仇,持械去报仇当儿却朴空,就在路上喝了加料(摇头丸、大麻、镇静剂)‘鸡尾酒’后,一时失控打抢路人被警察捉了。
“那时不知天高地厚,事事都是为了逞一时之快;还误信进过监牢和曾服刑鞭打能在私会党江湖上有‘德高望重’地位。 ”所以,20岁出狱后变本加厉,11个月后又重返监狱。因贩毒、拥毒、嗜毒,被判监禁8年。
陈道荣在重生之路遇 到很多挫折,但他都坚信自己的意念,没有放弃。
看清未来狱中求学
第二次监禁时,才刚被判刑不久,就和囚犯打架,被关进惩罚房,单独监禁。这位囚犯曾是他的朋友却因为利益而出卖了他,才导致他被判刑,好胜心强的道荣很不甘心。在单独监禁的日子面壁思过,当时他对人性很失望,对生命没有眷恋。
看到身边年长的囚犯,仿佛看到一面镜子,让他看见自己的未来,一个没有希望的未来,让他甚至浮现轻生的念头,想一了百了。“我觉得继续这样监狱的日子,后果只有三个: 要不就是死,要不就一辈子在监狱,要不就亡命天涯。”
私会党党员在监狱里也有自己的‘条规’约束,譬如:打鞭不允许吭声、不打小报告、不能大笑、甚至连饭都不能吃完。让他感觉不止肉体捆绑在监狱,还有种种精神捆绑! 在这样恶劣的心境下,让他人生第一次萌生改变的念头,他想改过自新,决意求学。
从惩罚房出来后,几次报读监狱学校课程都被拒绝,因为他过去行为欠佳,于是他先改行为,同时自修。监狱学校提供的教育只有到 O-level,若是他想要继续深造A-Level 就要自修。
“一开始的信念很简单:只需比昨日好。”每天学习至少五个英文深字,字典词典不离身,各类书籍报纸,不管中文英文,只要入牢房都必阅读至尽,一字不漏;起初手制少量白纸让自己写字,然后帮别的囚犯写信增加白纸供应。
监狱中求学,他的信念是:只需比昨天好。
这段时间,有位在Temasek Junior College 任教经济科系的莫老师,每个星期四前来监狱教经济,牺牲了个人时间给他们教学,让他特别感恩,也对他的改变起了很大的鼓励。
第二次出狱时,他考取优良的A-Level成绩,成绩还上了监狱学校的排行榜,以鼓励其他囚犯。他可以上大学,开始美好人生,但他却第三次入狱!发生了什么事?
情义帮友重蹈覆辙
第二出狱后他在电器零售店做推销员,他清楚重生要与以往的私会党圈子断决关系,因此生活都是以工作及家庭为重,他无奈的自嘲:“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时间做坏事了!”可是,最终却败在‘情义’两个字。
当时一位在监狱认识的好朋友一身债向他求助,希望他开个球盘帮忙赚钱还债,结果他帮了之后,这位朋友不只没有还债,还开假户口自己也赌一份,欠下更多的赌债,也连累了出面的他。逼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再次贩毒来还这笔本来不属于自己的债,但这次他坚持不碰毒品,只在幕后操纵。
“非常讽刺的是2006年3月,我取得优秀的A-Level 成绩的那一天,我却再度踏上了这条黑路,我的心情真的很抑郁,我应该高兴吗?我对眼前生活感到迷茫,自己明明已经上岸了,为什么还是要再陷入这样困境?”
第三次入狱对他打击很大,因为自己让许多人失望了。
5月的某一天,朋友找他交易毒品,他很沮丧,在12楼电梯的他随手把身上的一粒镇定剂吞下,结果电梯抵达大厦底楼,打开门迎来是肃毒组包抄,那位朋友出卖了他,而他因为口中的那粒不到20秒的镇定剂,因拥毒、嗜毒,再被判监禁5年3鞭,这一幕如戏剧一样发生在眼前,让他完全接受不了!
第三次入狱已26岁,除了他自己接受不了,监狱学校校长更对他痛心失望,毕竟他曾是半年前被引以为傲的重生学生,可是转 眼又重蹈覆辙了!这次无论他怎样哀求,监狱学校都不再收他,让他陷入自责自闭的绝境,对人生充满恨意。
他把自己封闭了两年,所幸这段 日子他已经习惯了自律的生活,不再为恶所诱,只是不断的看书读书。
虽然很自责,所幸当年他没有自暴自弃,才拥有了今天的成就。
后来他慢慢打开心结,参加监狱里教会活动,也接受监狱学校为他安排的差事,教其他囚犯用电脑。随着监狱学校开办3个月的编写电脑软件程序课程,他第一时间报名,而后以优秀的表现在监狱学校的多媒体部门任职。
改变的路 上很孤单
少年时多看港剧,主角不是江湖大哥便是律师,从小向往成为剧中主角,大半生想做江湖大哥,毁了自己,那就用后半生试着去成为律师。于是他在监狱积极申请了新加坡国大法律系,教授甚至破例亲临监狱替他做面试,结果他顺利入学。
大学念法律系,他被泼很多冷水,但凭着相信自己,他成功了。
第三次出狱时已30岁,大学学期已开始,他直接从监狱框架跳入截然不同的生活体系,可以想像他会多么的与众不同。大学生涯并没有想像中顺利,课业跟不上,本身的身份、年纪和家境都与同学有很大差距;他没有手提电脑和课本,都是一手一笔抄写笔记;他也没有朋友,大学的生涯非常孤单。 他凭着怎样的意志力坚持下去呢?
“我从过去种种领悟到,改变生命的道路必须经过孤独寂寞,这个信念一直支撑着我。”
记得一次,大学教授通过电邮通知临时更改上课课室,当时他没有手提电脑,无法第一时间收到讯息,只好逐一课室去找,穿了几年的鞋子也在这个时候裂开,让他非常狼狈不堪,一度想掉头回家不读了!“幸亏当时没钱打车回家吧,还是咬紧牙根,用塑胶圈绑了鞋子,继续上课。”现在说起来还能打趣,但当时的难堪是要多大的决心才能跨越啊。
父母的支持,亲戚朋友的援手,让他逐渐适应新生活。说到父母对他的改变,他笑说:“他们对我没有期望,只要不要坐牢就好。”但当陈道荣考获法律系的时候,父母笑颜逐开,如置梦中!
一个坐牢多过在家的儿子,突然法律系毕业,让两老如置梦中,乐开怀。
比别人更难才成功
法律系毕业并不代表肯定可以当律师,要经过严格完整的程序, 包括先到律师事务所实习6个月、经法律教育委员会考试合格者才具有律师资格。当时他的背景的确是一大障碍,包括找不到实习的律师楼;但上天看到了他的努力,他在这时候遇 到了很多贵人提拔推荐, 问题一一的解决。“因为我的背景,我比别的律师多一种宣誓,那位当了30年律师的宣誓官对我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了如此特别的宣誓词。 他觉得我可能做不了律师。”但结果两个星期后,道 荣还是成功的成为合格律师,这一切都是他抱着‘相信自己’的信念,他终于做到了!
曾经为他的罪行下判的法庭,奇妙的成为翻身的动力。
如今成为律师,在工作上有遇到当年江湖上认识的朋友,有的面临官司找他求助、有改过自新经营正当生意,来咨询法律问题的;若是遇到了有同样遭遇的当事人,他会用自己的经 验来鼓励他们醒悟,重新开始。
他说现在自己做事会非常果断,每件事会衡量得失轻重。现在的法律事业和美好家庭都是他过去14年努力而得,他很珍惜及好好保护自己拥有的一切。
陈道荣在律师职场的第4年遇到了妻子,两人闪婚生了2个女儿。虽然外家一开始对于他的背景有抗拒,但是还是正视了他的努力。如今除了律师楼和回馈社会活动,他大多数的时间都是陪伴家人。
事业与家庭美满,都是他努力经营得来的。
愿做边缘人的灯塔
他和另一个前囚犯朋友金怀奇在2012年一起创办了‘生命灯塔学院’(Beacon of Life Academy),透过这个组织能与更多边缘人交流,了解他们的问题,以自己的经历来协助他们,鼓励他们参与社区活动做义工,让边缘人与社区能重新接轨。
如今他毫不避忌的公开过去,他已经度过‘愧对过去’的阶段,如今以重生为荣。
他不讳言监狱让他学习到很多人生功课,在里面他看清人情世故,洞察人性,“了解人性,就不容易被事情影响,人会变得踏实、淡定、包容。监狱也给予我很多时间和空间反复反省,最终才会让我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陈道荣走过孤独,看到了胜利的人生。
曾经坐牢并不是末日,懂得反思的人,会从特殊的人生经历,找到学习的重点。一个人因经历而懂得,因懂得而珍惜。过去的黑暗面,成为他光明人生的借镜,让他更深信,每一个踏实的脚步,都可以成就自在的人生。
采访后记
在访谈过程,可以深刻感受到陈道荣曾经孤独面对改变的路,但是他清楚知道自己才是改变自新的最大敌人,他要克服这一切!他在第三次入狱期间,写信给过去让他走上贩毒这条路的2位朋友,他原谅对方,放下心里过去杂念,放宽心胸迎向未来。
专访/摄影:黄淑萍
视频:黄淑萍
部份照片: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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